最近看到《三聯生活周刊》上題為《明星郎朗》的文章,讀完后笑死。這個記者蔫壞,明顯是看不上郎朗,問的問題盡是陷阱,讓這個大明星往坑里跳。
先是他的裝束:黑色的Prada鞋子,Gucci的褲子,Armani的襯衫,D&G的腰帶。郎朗說到這種裝束時一臉自豪。我不由得想 起在《ELLE》工作時給我們上課的藝術總監JANE,老太太是個美籍華人,在美國時尚圈混了四十多年。如果她在場,看到這種把大牌一古腦兒穿上身的,肯 定會撇著嘴說土包子。
我在別的雜志上還看到郎朗穿一雙綴著金鏈子的黑皮鞋,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暴發這個詞。他的打扮,實在離鋼琴家這個身份有點距離。
郎朗,這個被武警父親的大皮鞋抽出來的神童,這個快速走紅的明星鋼琴家,是我學習心理學時有關童年缺失的典型案例;而他那以經紀人姿態高調亮相的父母,也成為了幾百萬中國琴童父母的楷模。
《三聯》記者問現在,你會覺得小時候辛苦練琴物有所值吧?郎朗的反應非常夸張,他整個人跳了起來,右手在空中用力一揮:值!太值了!下輩子還 彈鋼琴!說得好!坐在一旁的郎朗媽媽忽然大聲喝彩,響亮地鼓起掌來。以上的這段描寫還被我另一個在場的媒體朋友證實,中國的星媽們總是如此的不甘寂 寞。而我也懷疑他的回答,他在其他的場合曾不止一次表示,彈琴不是成功的唯一出路,并勸告琴童們的父母,不要剝奪孩子童年的快樂。
我也當 過琴童。我7歲的時候主動跟父母要求學小提琴,因為鄰居有個大哥哥每天晚上都拉琴,發出這種讓人心里很難受又覺得很美的聲音。還因為看了一部黑白電影《奇 普里安波隆貝斯庫》,波蘭的小提琴家,一個肺病患者,蒼白的面容,纖長的手指。有一段他被關在監獄里拉琴,讓同牢的小偷感動得哭了,那首曲子叫《敘事 曲》。我想學琴就是為了能拉這首曲子。現在回想起來,7歲的孩子已經可以感受音樂里的傷感了。
我們那個年代(70年代末)學琴是不用錢 的。每周一次去少年宮練習,老師有音樂學院出來的也有業余的,教的方法都是正規的學院派,老是拉練習曲,從《開塞》到《赫利美利》沒完沒了,聲音真的像殺 雞一樣。偶爾老師允許我們拉個曲子,就成了我們的節日。那個時候老有外賓來參觀,我們就停下來拉個曲子給他們聽,給美國人拉《草堆里的火雞》,給日本人拉 《紅蜻蜓》、《櫻花》。
我在少年宮學了七年,因為回家不愛練習,從好生變成了差生,在樂隊里的位置從提琴手的第一排降到了最后一排。然后,開始逃學;最后,在挨了我媽兩個耳光后徹底決定不干了,差點把琴給砸了。我對小提琴的那點熱情,就這樣被教育得沒了。
多年后,我在日內瓦看朋友,看到他7歲的女兒在學鋼琴,老師讓她彈的第一首曲子竟然是當時流行的《泰坦尼克》。朋友解釋說,這里的教育都是以孩子的興趣為主,強調樂,不強調苦練,更沒有什么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。
如今我的孩子快三歲了,有人問以后準備讓他們學什么琴,我說不準備。如果他們更喜歡踢球,干嘛非要去彈琴呢?中國現在普遍的學琴方式并不比我小時候 高明多少,也許更糟糕,更急功近利。我們國家彈琴的跳舞的出去比賽,都是技術過硬沒有感覺沒有靈魂。我更想帶著孩子們去聽音樂,去聽秋風舞落葉,去聽暮鼓 晨鐘,去聽蟲鳴蛙啼。我可不想再貢獻兩個流著眼淚心里詛咒著鋼琴的中國琴童。